无题
来是空言去绝踪，月斜楼上五更钟。梦为远别啼难唤，
书被催成墨未浓。蜡照半笼金翡翠[1]，麝熏微度绣芙蓉[2]。
刘郎已恨蓬山远[3]，更隔蓬山一万重。
飒飒东风细雨来[4]，芙蓉塘外有轻雷[5]。金蟾啮锁烧香入[6]，
玉虎牵丝汲井回[7]。贾氏窥帘韩掾少[8]，宓妃留枕魏王才[9]。
春心莫共花争发，一寸相思一寸灰。
【注释】［1］金翡翠：以金线绣成的翡翠鸟图样的帷帐。因为帷帐上部蜡烛照不到，故曰“半笼”。［2］麝熏：麝香熏炉的香烟。绣芙蓉：绣了芙蓉图案的帐子。芙蓉与上句的翡翠在古诗中常作爱情的象征。［3］刘郎：一说指汉武帝刘彻，因求仙心切，派人访海上仙山。一说指东汉的刘晨。传说刘晨和阮肇同入天台山采药，遇见两位仙女，成为眷属，被留半年。回家之后，仙凡路隔，就不能重来旧地了。玩诗意，似以刘晨典较贴切。蓬山：即蓬莱山。传说中的海上三仙山之一，此处泛指仙山。［4］飒飒：风声。［5］芙蓉：荷花。［6］金蟾：指蟾形香炉。锁：指香炉的鼻钮，可以开闭而填入香料。［7］玉虎：是井栏上辘轳的装饰。丝：是井绳。［8］“贾氏”句：《世说新语》：“韩寿美姿容，贾充辟以为掾。贾女于青琐中见寿，悦之，与之通。充见女盛自拂拭，又闻寿有异香之气。充疑寿与女通，取左右婢拷问之。婢以状言，充秘之，以女妻寿。”［9］“宓妃”句：曹植《洛神赋序》：“黄初三年，余朝京师，还济洛川。古人有言，斯水之神，名曰宓妃。”宓妃，洛水之神。
【点评】原诗共四首，这里所选的是一、二首。关于这两首诗的要旨，古今说法不一，一说是别有寄托，一说都是爱情诗。现在看来，以爱情说较为合理。
第一首写对所思女子蓬山重隔、梦魂萦系之情。其来也是空言，其去也已绝踪，当此之时，真是山穷水尽，每到月斜钟动之时，黯然魂销。“啼难唤”，言悲思之深；“墨未浓”，言草书之促。梦中之别，催成之书，表示世间天涯咫尺之苦，正在此时。于是遥想翡翠灯笼，芙蓉帏帐，更增深情。尾联“刘郎已恨蓬山远，更隔蓬山一万重”，更写幻梦消失、会合无缘之怅恨。此诗似梦非梦，凄迷哀丽，表现了李商隐无题诗的主要特征。
第二首极言相忆之苦。首句暗用巫山云雨之事，因思念之专一而恍若有见。次句暗用古诗“雷隐隐，感妾心。侧耳倾听非车音”之意，因思念之专一而恍若有闻。这两句是从眼前景写起。三、四句赋物而含比兴，既写出闭锁深藏之环境，又透露出内心情思之炽热。“香”“丝”正谐相思之意。于是春心一发，妄想横生：念贾氏之窥帘，或者怜我之少；如宓妃之留枕，或者怜我之才。但终究是念念相续，念念成灰，终无益处。最后则心尽气绝，由向往而归于幻灭，于幻灭之中复透出春心，尤见相思之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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