吃面法
南方人吃米,北方人吃面,这是很平常的。《本草》上说:“米能养脾,麦能补心。”这二者对人体是各有益处的。但是,如果经年累月只吃一种,怎么能够只管吃饱肚皮而不顾爱护心脾脏呢?
我是南方人却有北方人的相貌,性格刚直像北方人,食量之大也像北方人。一日三餐,两顿吃米一顿食面,这是斟酌南北两地的吃法而进行中和,以调养心和脾的。吃面的方法,北方人大同小异,而南方人却大相径庭。北方人吃面大多做成饼,而南方人爱将面弄成条状或丝状,这就是南方人叫的“切面”,南方人吃面,油、盐、酱、醋等作料都下在面汤之中,汤有味而面无味,这些人所看重的,不是面本身而是汤,与没有吃面食差不多。而我却不是这样的,我将调好的各种作料全放入面中,这样面就具有多种味道,而唯独汤清,这种方法是为了吃面,而非为了喝汤。
我所做的面有两种:一种叫五香面,一种叫八珍面。五香面是为自己而做,八珍面是为招待客人而做,两者略有丰俭之别。
什么是五香面呢?做这个需要酱、醋、椒末、芝麻屑、焯笋或煮蕈、煮虾的鲜汁等作料。先把椒末、芝麻屑二物拌入面中,再用酱、醋及鲜汁三种料调和在一处,即可充当拌面的水,拌时宜极匀,擀时宜极薄,切时宜快宜细,然后再用滚水煮下,那么精粹之物全在面中,可尽量细细咀嚼,不像平时吃面的人那样,面入口中就直接吞下肚去,而只是品味其汤的滋味。
那么,什么是八珍面呢?将鸡、鱼、虾三种肉,晒得极干,和鲜笋、香蕈、芝麻、花椒四料一起研成极细的粉末,调入面中,与鲜汁一起共为八种,所以叫“八鲜”。酱、醋也要用,但不包括在八料之内,因为它们是家常日用之物,不能冠之以珍的名。鸡肉、鱼肉力求取极好的精肉,稍有肥腻的肉都不用,因为面性见油即散,擀不成片,切不成丝。做饼的馅多有油,是希望饼酥松而不结实,所以拌油,这是根据面的性来做的。鲜汁不要用煮肉的汤,而用笋、蕈、虾的汁,这也是忌油的原因。所用的肉,鸡、鱼、虾三者之中,只有虾肉用起来最方便,将它切成米粒大,放入面中,平时应多存储点这种八珍的粉末,以备不时之需。即使是为自己做五香,又未尝不可用六香或更多的作料。在拌面的鲜汁中,能加入一两盏鸡蛋清会更好。之所以把鸡蛋清附在后面而不列在前面,是因为世上知道这种方法的人较多,列在前面有雷同抄袭之嫌。
〔清〕李渔:《笠翁一家言全集·闲情偶寄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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